酒坊的泥墙经冬后生出苔花,檐下的铜铃叮叮当当。老周师傅把去年窖藏的麦粒倒进木甑,蒸汽裹着粮食香漫过天井。他说酿酒是跟节气赛跑——春分前要选饱满的麦粒,清明雨润时蒸煮摊凉,待到谷雨前三天开坛,酒液才能浸透整个春天的魂。
我常看见燕子绕着酒坊的陶缸飞旋。那些肚大颈粗的陶器里,酵母正和麦芽秘密交谈。它们在黑暗中分解、重组,将阳光雨露凝成琥珀色的诗行。老周说酒是活的,听得懂节气更迭,闻得见麦浪翻涌。去年埋下的酒曲,今年开坛时便多出三分草木香。
暮春时节,新酒出窖。素瓷碗里漾着浅金色的涟漪,举杯时能看见整个原野在晃动。初入口是嫩柳抽芽的清冽,滑过喉头却翻涌出沉甸甸的麦浪。老周眯眼望向远处,麦穗正在灌浆,酒香与麦香在风里缠绕,分不清是土地醉了人,还是人醉了土地。
酒坊后墙爬满忍冬藤,青白小花簌簌地落进酒坛。那些封存着春光的陶瓮,又要开始新的等待。来年启封时,这坛酒里会不会游着今年的云影,住着此刻的虫鸣?